小罗梅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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过去、现在、未来 7-9


齐格飞没有移动,也不想移动,肩膀上有些麻木,但那黄金色的头发和拂在颈边的呼吸无疑是非常舒服的。他调整了一下姿势,让金发青年能够睡得更舒服一些,同时将外套搭上了莱因哈特的双肩。金发青年微微的挪动了一下,微蹙的眉头舒展开来,沉入了更深的梦乡。

红发青年微笑的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金色头颅,如果能一直这样继续下去,那就好了。他不介意陪伴着这金发的天使,飞到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。

“……齐格飞·吉尔菲艾斯……是吗?”

身侧传来一个老人颤微微的声音,齐格飞猛地抬起头,满头银发的老人拄着拐杖站在面前,相较声音的颤抖,他的外表看来依然十分硬朗。看到齐格飞满脸的戒备,他摇了摇手。

“不必担心,先生。我没有恶意……我在这里等了两个月,只是想看一眼,想确定他还活着……”

老人投向金发青年的眼中包含了太多的感情,他颤巍巍地屈下膝,半跪在了熟睡的金发青年面前。仰头看着那张与六十年前毫无差别的面容,老人眼中滑下了苍老的泪水。

“您一点也没变,陛下……”

齐格飞知道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。知道莱因哈特还活在世上的这个秘密的,除了自己的养父,世上只有三个人。其中两个人已经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带到了地下,而剩下的唯一一个,就是那个时代还存留在世上的最后见证人。

艾密尔·冯·齐列。


“不想和他说说话吗?”

为了不吵醒金发青年,他们没有说话,改用在手写板上书写。对着齐格飞的提议,老人拭去眼角的泪水,露出一个苍老的笑容。

“要我怎么去面对陛下?我已经这么老了……不是十几岁的单纯少年。我宁愿永远是陛下记忆中那个像弟弟一样的艾密尔……”

齐格飞以没来由的体谅心情点了点头。

老人继续写道:“而且,对陛下来说太残酷了。”

时间的流逝在他身上体现的再清晰不过。那个时候,他二十二岁,他十五岁,他会用那双艺术品般的双手抚摸少年的头发,像对弟弟一样疼爱着他。而现在,他二十五岁,他八十岁,他们之间年龄的距离已经超越了两代,被恶意的命运划出一条深深的鸿沟。

“我一直企盼着,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陛下醒来的一天。我每天向天神祷告,请求他不要收走我的性命,我就是为了这个才一直活到今天的吧……两个月前,我收到克琉布·吉埃尔的消息,他告诉我——时间到了。我……我在这里一直一直地等待,终于让我等到了……”

老人将一直提在手中的袋子递给齐格飞,对齐格飞的疑问,只回答一句“你们也许会用到里面的东西”,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,对着齐格飞,深深地躬下了腰。

“齐格飞·吉尔菲艾斯,拜托你,不要离开陛下,无论如何,也不要离开他的身边。陛下已经失去了一切,他不能再失去你了……”

老人没有说出口的声音超越了空间与时间,在齐格飞灵魂深处回响着。这不仅仅是一个老人最后的请求,那个声音里还包含着许多人没能亲口说出的情感吧。

他无法起身还礼,只能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
“我会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,尽我所能,守候在他的身后。直到他不再需要我的那天。” 

老人离开了。就如他所说,他只是想要看一眼,确定那个他少年时候以全部热情去崇拜倾慕着的光辉存在没有消逝。齐格飞看着他离去的背影,仿佛看到一个少年被悲伤与希望充满的身影,在时间之河等候里,踟蹰着,蹒跚前行。


艾密尔·冯·齐列走出墓园,左右观察了一会,打开停在墓园一侧的地上车,正打算坐上去,一个男人恭恭敬敬地拦住了他。

“艾密尔·冯·齐列博士,有人想见您。”

艾密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,看到一辆黑色的豪华地上车。虽然没有任何徵章,他立刻明白了里面的人的身份。片刻的迟疑之后,他长长地舒了口气。

“是陛下吗?”

“是的。”男人鞠了一躬,“博士的孙女正和陛下在一起,陛下很喜欢她。”

艾密尔再次吐出一口浑浊的空气,随着男人进入了地上车。将扑向自己的孙女哄出地上车,老人才挺直了不复硬朗的腰,直直地望向那个坐在地上车深处的至尊。

“陛下找我,有什么事?”

皇帝倾了倾身,深砂色的头发随着他的笑声扬起一道暗色的波浪。“齐列博士,不要这么生疏,朕小时候你还抱过朕呢。虽然后来你搬出了狮子之泉,但你和皇室的联系始终没有断过,不是吗?”

艾密尔直视着这个如今拥有银河最大权力的男人。他有一头继承自母亲的深砂色头发,和来自父亲的蓝绿色眼瞳,因此被恶意地评为“大神打翻了调色板”。只有从那超越一般人的俊秀轮廓,还能看出他属于罗严克拉姆的血缘。

“就我所知,陛下从没掩饰过对我的厌恶。”

“那是当然。”皇帝耸了耸肩,“父皇就曾经苦笑着说,齐列总是在我身上寻找大帝的影子啊。父皇也就算了,朕可不是愿意做别人影子的人呐。”

艾密尔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拐杖,冷汗顺着他的掌心将木质的拐杖完全浸湿了。

“陛下,请直话直说。”

“朕还想和博士叙叙旧呢,可惜了。”皇帝的笑声沉沉回荡在车内,“那么,请告诉朕,能让博士抛弃家庭在这里日夜等待了两个月的人,究竟是谁?”

“只是私人的朋友而已,陛下。”

“是吗?那么,能不能告诉朕,那两个朋友的名字?”

“帝国的法律保护个人隐私,陛下。”

皇帝再次大笑。他拍了拍手,身后的立体TV机弹跳出来,现出一个人的影像。影像模糊不清,看得出是由监控录像上截取的,但是那一头青玉色的短发让艾密尔毫不困难的认出了他。

皇帝好整以暇的看着老人震惊的脸庞,”克琉布· 吉埃尔,是他吗?“

“克琉布……你把他怎么样了?”艾密尔颤声问。

“放心,博士。朕不会伤害他。”皇帝一脸无辜的笑着,“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,博士。希尔德太后伪造了莱因哈特皇帝的死亡——不要惊呼,齐列,这个秘密是父皇告诉朕的。”

“亚历山大陛下……!”

“父皇小时候偷听到了安妮罗洁大公妃和希尔德太后的谈话,知道了这个秘密啊。没想到,这个神话一样的故事居然成真了。”

皇帝的声音到最后已经变成了自言自语,他挥了挥手,让亲卫队将艾密尔带下车。

“对不起了,博士。请你们暂时离开费沙,到朕为你们安排的度假胜地,暂时住一段时间吧。”

艾密尔严厉的注视着这个看着长大的皇帝,“陛下,他已经是属于过去的人了,请不要过度防范他。希尔德皇太后的心愿,只是让他能够展开一个全新的人生而已。”

皇帝没有回答,艾密尔也并不期望他能给出答复。

目睹着艾密尔被亲卫队带离,皇帝叹了口气,一脸怨气地托住下巴,喃喃道:“小说剧情变成了现实吗……这可不太好办呐……我说父皇,把这个烫手山竽丢给儿子,一个人在地下睡大觉,太没义气了吧?”

他按下立体TV的播放键,两个年轻人的实时监控影像随即跳了出来。他们刚刚走出墓园,一个虽然将头发藏进帽子仍然可以觑见其间的灿烂金色,另一个则有着火焰燃烧般的红玉色短发,他们彼此谈笑着,迈着轻盈而富有韵律性的步伐,走向阳光灿烂的前方。

皇帝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
“莱因哈特陛下,吉尔菲艾斯大公。天才也要考虑到凡人的心情啊。”



莱因哈特发现自己身边的空气明显地改变了,有一股起伏不定的暗流在空气里潜伏着。

他本来以为这是对进入陌生环境的不适,但是真正感受到的好像还不只这样。在莱因哈特本身的经验当中,这种感觉只有身在战斗舰上,看着萤光幕上所呈现的那片黑暗的宇宙空间逐渐出现人工的光点,一点又一点的终于充满了整个萤幕时才发生过,这是战士的直觉,是一种嗅到危险的信号在每一瞬间愈来愈接近爆发的那种感觉。

“莱因哈特?”齐格飞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。

“没什么。”

莱因哈特摇了摇头,在这个时候注重感觉更甚于理智的话,应该是没有意义的。他不再是位于全宇宙中心,爱憎感情集中的沸腾点的皇帝,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二十五岁青年。

他们正坐在图书馆中,无目的地浏览着星系图。因为莱因哈特本身的无目的,导致他们下一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。

他们曾认真地考虑去海尼森参观,但帝国对巴拉特自治领的进出管制极为严格,每名进出旅客的资料都将由安全保障局审核。如果因此就被发现真实身份的话,那就太不值得了。


莱因哈特发现自己正首次度过生命中无所事事的时光。对莱因哈特而言,这是个难得的体验,他一直为了将自由握在手中而不停地奔跑,如今,他生命的消耗速度明显地减慢了。他以前就曾经想过“二十岁当上元帅,二十三岁当上皇帝,那么三十岁,四十岁……自己又要做什么?”,而现在,他在二十五岁时,离开了皇帝和他背负至今的责任,他甚至有些迷茫的考虑明天要做什么。

“难道我现在的感觉,就叫迷惑吗?”

他像要把此时的不悦与焦躁化做气体一般,吐出一口灼热的空气。齐格飞对他的抱怨报以一笑,将自己的电脑推到他面前。

“去这里看看如何?”

“……哪里?”莱因哈特一面问,一面朝电脑上看去。目光触及电脑画面的刹那,他微微地睁大了苍冰色的眼睛。

“您很想去吧?”齐格飞露出了笑意。

“吉尔菲艾斯,我讨厌别人用看穿我的口气说话。”

莱因哈特提高了声音,不过当然不是真心在发怒。 

“对不起,莱因哈特。”

对红发青年真诚的歉意,莱因哈特只从双唇中发出一声小小的抱怨。虽然嘴里说着讨厌,他仍然接受了齐格飞的建议,嘴上咕哝着:“反正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……”

这种孩子气和不成熟的地方,正是自己是想看到的吧——齐格飞确认了这个事实。也许未来无法确定,至少现在,他知道自己是幸福的。


费沙第二军事宇宙港。

被军方内部称为“另一个墓园”的特殊泊停区就位于这个宇宙港的深处,最初停泊其中的是托利斯坦——那是第一艘没有葬身战火的元帅旗舰。随后,就是那虚空中的白色女王,伯伦希尔。紧接着,人狼、火龙、王虎、维札尔……直到最后的帕西法尔,因它们的主人迎接了各自的退役或者死亡,而终结了自身的使命。

这个区域应该是不准许进入的,但自从《惑乱的银河》上演,并且斥巨资打造了一具与原舰等大的模型后,便不时有疯狂的崇拜者们费尽心机悄悄潜入,一睹虚空女王的真正风采。

负责这一区域维护工作的维列上尉一大清早就来到停泊区,在看到站在伯伦希尔前方的人影时,不由大大地咂舌。

“……又来了!”

又是哪个士兵偷偷潜进这个区域!维列上尉气冲冲的乘上升降梯,打算好好教训一顿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。就算是退役舰,也是帝国的军事机密!他们把帝国军的纪律当成了什么,可以摘下来送给女朋友的胸针吗?!

“喂,你——说的就是你!站在那里不许动!你是哪个部队的?把你的编号报上来!”

维列上尉朝下方挥舞着拳头,升降梯越降越近,最初看清的,是人影所着的服装。白色丝质披风,那个花纹是……大元帅礼服!还有那头金发!

“殿……殿下!”

一阵手忙脚乱,维列上尉几乎从升降梯上摔下来。当他想起敬礼时,升降梯已经到了底部,那个身影也就很清楚了。维列上尉从没亲眼见过金发的皇储,但那张超越人类想象的俊美容颜,犹如金丝铸成的黄金发丝,蔷薇色的双唇,还有水蓝色的双眸……

“维列上尉是吗?”

金发的象牙娃娃发出了水晶撞击般的清脆声响,“不要紧张,上尉。我只是想来看看伯伦希尔。”他用白皙的手指点着下巴,露出一个少年的调皮笑容,“这身衣服很不错吧?比演出道具有感觉多了!”

“是……是!”

上尉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他慌张地看着四周,“没有人陪同殿下吗?这样太危险了!”

“我可不喜欢一群人毕恭毕敬的围着我!”金发少年眼珠转了一圈,“还是说,上尉对这里的防卫没有信心?我以为这里很安全。”

“当……当然!”上尉急忙行礼,“请殿下放心!”

“你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。去做自己的事,上尉!”

被少年最后一句的气势吓到,上尉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停泊区,等他醒过神来,已经是中午了。他懊恼地一拍脑袋——应该向殿下问下部戏的事情,顺便要个签名的!这样,那个不把老爸放在眼里的女儿肯定崇拜死他了!


而在宇宙港的另一角,正进行着如下的对话。

“请换上这套衣服,莱因哈特。”

“帝国军的少校军装?还有ID卡?你可真是神通广大,吉尔菲艾斯!”

“这不是我的功劳,而是一位老人给我的。”

“老人?”

“以后我会详细对您解释。请换上它,否则,我们只能等下一次换防了。”

“切!”

虽然发出了不雅的抱怨,金发青年依然迅速穿上少校军服,和同样穿上军装的红发青年一起,趁着换防的机会,成功地混入了特殊停泊区。


如果再将视角调至四点钟方向,再延长四十七公里二十三米的话,就能看到在休息室的一角,黄金狮子旗下,深砂色头发的皇帝用被正统人士看到绝对会晕厥过去的姿势,将双脚跷到皇帝办公桌上,一边转动上身享受真皮转椅的舒适感觉,一边一脸兴味地看着手中的小型放映机。

上面放映着两个画面,一个是身着大元帅礼服的少年站到伯伦希尔舰桥上,一脸兴奋地东张西望。另一个是金发和红发的青年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敏捷穿越一重重守卫,进入了特殊停泊区,站到伯伦希尔下。

“那么……”皇帝喃喃自语着,“演员都到齐了,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呢?……”

“您还真是坏心,陛下。”站在桌前的男子叹息。

皇帝将放映机放到桌上,眯起蓝绿色的眼眸。

“……老师要出题了。”他站起身,背起双手,望向大幅落地窗外狮子之泉的丛荫,“学生要开始伤脑筋了。不论是亚历克,还是我,或者是这个帝国……”



这艘舰船,最初是被称为高贵的不败女骑士,随着主人阶级与武勋的累积,她的称号成为了虚空的女王。无论称号如何,她都是帝国军中常胜的象征,是帝国士兵勇气与战意的来源。只要这散发着优雅光芒的白鸟依旧在星辰中遨游,她就是帝国精神的所在。 

“伯伦希尔,伯伦希尔……”

莱因哈特重复地叫着他所钟爱的舰船的名字。他向前伸出手,将散发着白光的舰艇拢在手中,仿佛想要将伯伦希尔容纳进掌心一般。他比骑师爱名马的心态更深一层地钟爱着这艘舰艇,尽其一生都未有改变。

“你曾走过几万光年的征途,破碎星辰,如今却像盒中的宝石,明珠蒙尘。”

徐缓的声音念出刻在伯伦希尔前方铭牌上的诗句,莱因哈特猛地回头,伯伦希尔的白色光芒中,黄金的头发更加地显出了鲜明的存在感。

“是哪个三流诗人写的句子?!”

齐格飞寻找了一下诗句下的署名,无奈的说:“是先帝亚历山大。”

莱因哈特冷笑着掠过那个流畅的字体,“看来我的儿子也和我一样,对文学和艺术缺乏感受性。”

“但先帝写的是事实。”齐格飞把这句话悄悄咽了回去,不与像个溺爱女儿的家长一样的莱因哈特做争辩。人都是感情的生物,对自己钟爱的事物,就连莱因哈特也免不了护短。


伯伦希尔里面的装设没有一点机械感,而是一种偏向古典而端正的风格。地板也不是金属或陶瓷材质,而是铺着和军服的靴子极不相衬的地毯。一点都没变……莱因哈特把这句属于老人的感慨牢牢地锁进秀丽的嘴唇,只用充满感情的目光打量四周。伯伦希尔的维护工作做得很好,没有对内部进行任何改动,也让人完全看不出这是一艘长期退役的军舰。

他在寝室前站定,无声地伫立了大概两秒钟的时间,然后举手按了下去。这是依靠指纹和密码来开启的门,一旦门扉锁定,能够开启此门的人,除了他自己,就只有他的首席秘书官和亲卫队长。

还有一个人……莱因哈特垂下黄金的眼睫。虽然那个人已经不能开启这扇门,但似乎想要证明什么似的,他执着的将那个指纹资料留在了资料库中。

门打开了。

独属于长期空旷的房间的味道扑面而来,莱因哈特走了进去。

六十四年前,当他被抬在担架上离开伯伦希尔时,他没想到自己还有再见到她的一日,并且是用自己的双脚,稳稳地站在其上。

他带着莫名的喜悦感情,轻轻顿了顿脚,仿佛想要确定自己正站在伯伦希尔之上。军靴与厚厚的地毯接触,又反弹回微弱的力道。

就是这种感觉……莱因哈特满足地眯起苍冰色双瞳,在胸口深处无声地吁了口气。

——我回来了,伯伦希尔。

莱因哈特此时并没有察觉到在胸口萌动的热度是什么,他将脸贴在伯伦希尔冰冷的无机质舷窗上,透过舷窗,看着窗外一艘又一艘的军舰。托利斯坦,人狼、火龙、王虎、维札尔、帕西法尔……它们拱卫在白色女王的周围,仿佛它们的主人仍在世时,护卫着虚空女王的主人一般。

“伯伦希尔,”

莱因哈特张开右手五指,紧贴上舷窗,似乎这样就能镇定胸口不停涌起的热度。

“我不希望你就此沉寂,被当成宫廷的宝石珍藏……”


一声轻微的响动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感情中的金发青年,他快速回头,看到红发的高个青年正站在一扇门旁,打开的门前,温和的英俊脸庞里对他的反应有些许的迷惑,他的右手正放在门前的指纹识别仪上。

他打开了,那扇门……

冰蓝的瞳孔放大了。

没有任何人向他询问过那扇从不开启的门的用途,似乎大家都明白,那扇门所通往的地方。于是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。

这扇门连接着司令官寝室和侍从兵寝室,设计者出于方便召唤的考虑而设计了这扇门。但真正的侍从兵从来没能住进这间寝室。那扇门的识别资料里只储存了两个人的资料。

莱因哈特,和那间寝室曾经的,也是唯一的主人,齐格飞·吉尔菲艾斯。

当齐格飞·吉尔菲艾斯由上校升为少将,不再担任莱因哈特的副官时,红发青年曾经提议他为这间寝室找一个新主人。而莱因哈特瞪起了苍冰的眼眸,说:“吉尔菲艾斯想让别人看见我的睡相吗?”

红发青年正确地体会了他的话意,漾起无可奈何的暖蓝笑容。这个金发青年,睡觉的面容像天使,但实质上……却是个恶魔。从十岁起,他就不止一次的被这个金发小恶魔踢下床。

“但是,莱因哈特大人,您总不能没有侍从兵吧?”

“让他们睡在别的寝室就行了!”

金发青年捉住好友额前的一绺头发,小小的拉扯着,“等我当上皇帝,你就是元帅了。不过,就算是元帅,皇帝也有让他照顾起居的权利吧!我把这间寝室给你保留着,倒是吉尔菲艾斯,以元帅之身来照顾起居,委屈你了!”

金发青年露出不能算是恶意的恶作剧笑容,欣赏好友脸上浮起的尴尬红晕。每次提起有关地位的晋升和身份的改变,都会让温和内敛的红发青年脸色变成和发色一样的鲜红。

…………

然而,红发青年再也没能回到这间寝室。那扇门,也就再也没有开启。

——直到今天。


莱因哈特听到了自己内心急速萌动的声音,他仿佛被回忆拉扯着,一半的思绪被拉向无底深渊,另一半却随着他的呼吸急速地涨潮。

自从见到宛如旧日重现的红发青年开始,一直压抑着的情感就在此时破堤而出,迅速地溢满了他整个身心。不堪重负的罪恶感与负疚感又一次蚕食了他的胸口,混和着难以言喻的希望与期待,他向眼前已经失去色彩的世界中唯一的艳红伸出手,从心底发出一声颤抖的呼唤:

“……吉尔菲艾斯!”


自从失去红发的半身之后,莱因哈特不记得自己有多少次自噩梦中醒来,他大汗淋漓,苍白的手指向虚空中无助的伸出,不知是要求助还是想抓住一些已然失去的东西,他无数次在内心深处说着悔恨的话话,并且渴望回应,然而他能握住的,只有冰冷而无机的空气。

他已经习惯了失望,习惯了每次失望后的自嘲。是他的愚蠢造就了这一切,背叛者竟然还要奢望被背叛的人的救赎。他已经习惯了屈回五指,在一片冰冷的空虚里抓紧仅剩的自己。


……第一次,他得到了回应。

冰蓝视线里出现了跃动的红色,像火焰燃烧般的夺目,又像红玉打造般的温润。那种颜色,就如同扣紧自己手掌般的温暖有力,暖蓝的眸子像一面银镜映照出自己的脆弱与无助,又将暖色的海蓝一点点填满冰冷而空虚的心灵。

“……莱因哈特。”他抓紧了他的手,低低呼唤他的名字,看着他彷徨无助的眼神,灼烫他的身心,“……莱因哈特……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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